一片鴉啼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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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原创]食色江湖.[GL向]

新年贺文.朝这儿堆一下.

  “那些儒生是读书傻了脑子,眼看不得别人好!若换我是那周幽王,我有了这天下,愿意为哪个美人点狼烟就点狼烟,关旁人什么事!”

  午后半刻,六味楼客满为患,人声正闹得喧天,一道俏生生却极不客气的声音突然高扬,硬是在满楼碰杯声吆喝声中压了众人一头,因而霎时,讲得最热火朝天的说书人也不再言语,一抖扇子笑问道:“小姑娘,你何出此言?”

  满座皆静也不过片刻,在那姑娘张口欲答前,便有一人不长眼色拍桌狂笑道:“不过区区一个毛娃子,你懂得治国吗?这皇帝要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天下还不大乱了?”

  一身荼白长衣、垂杨单髻的小姑娘蹭地从位置上站起来,多数人此前还并不知道说话的是哪位,这回倒是看了个清楚:白生生一张脸,明眸善睐、神采飞扬,腰里一柄长剑,手上一把锦缎素扇滴墨未沾,她啪地一拢扇子,道:“如今圣上是明君,天下难道就没有大乱么?就在这皇城外头还有一伙流寇,怎么拦路打劫这么久,也没有人管管?”

 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,那大汉语塞了一下,不甘示弱也拔高了声音,道:“你这小娃娃好强词夺理!圣上日理万机,怎么管得着这个?”

  小姑娘一脚踩到凳子上,更高声地道:“我如何强词夺理了?难道并非是真事吗?日理万机,理的又是什么机?如今既无外患也无灾荒,不过是几伙流寇日日骚扰商贾百姓都管不住,圣上圣上,他忙的都在哪里?他圣明又在哪里?”

  那大汉还待再驳,却有另一人抚掌也道:“不错!天下如舟,百姓为潮,顺之则生,逆之则亡,如今只是这等小事都不足以平,何以平天下?”

  那人坐在楼上,箭袖皂袍,也是位女子,起身遥一抱拳,道:“请问姑娘姓甚名何,不如我们换个地方,饮酒一杯结识一场?”

  小姑娘仰头也看得不甚真切,于是干脆跳上凳子,也抱拳回礼,道:“白鹤仙!”

  “巧了,不才别仙踪.”楼上皂袍的人翻身踏着栏杆跳了下来,衣袂哗啦啦响了一通,正于挤挤攘攘众人中落于空地,笑道:“姓徐,名长卿.”

  白鹤仙再拱手,嘻嘻一笑道:“幸会呀,鬼督邮.”

  ————

  酒暖灯黄,盛进一杯光于盏内轻漾,饮下便一路滚烫到肚腹里.

  “京城无佳酿,我只知晓这一家酿的醉美人还可入口.你觉得如何?”徐长卿斟酒一樽,捧在手里不急着喝.酒馆此时人少,小店里也不过三两人对饮或独酌,因而也显得十分安静.

  那畔白鹤仙一仰头,痛痛快快已经喝尽了,单手撑着脸,一边笑得眉眼弯弯,一边将那空杯倒过来晃了晃,示意她喝完了,道: “馥郁绵长,只可惜垂丝海棠的味道被酒曲毁了些,而且有些辛辣了.最重要的是——怎么没有下酒菜呀,我想吃金齑玉鲙!”

  “方才六味楼的菜不合你口味吗?”

  白鹤仙摇摇头,单髻上簪的瑶芳也跟着乱晃,垂下来的流苏噼噼啪啪清脆的响,她道: “菜是好菜,人太傻,哪还有心情吃?哼,有本事倒也要先说得过我!”

  店小二这时候又将方才点的酒陆续再送来几壶,白鹤仙喝烈酒要滚烫,果酒则要冰镇过才肯入口,如今信手点了一壶烫酒,入盏还照旧要一饮而尽.徐长卿招呼店小二道: “劳烦对面锦绣楼里点一桌饭菜送来.”

  白鹤仙于是笑逐颜开,道:“那我要金齑玉鲙!还要蟠桃饭!”

  “现在是夏末了,哪里有蟠桃饭?要吃甜的,不如换成红香绿玉吧.”徐长卿按住她伸手去摸果酒的手. “等一下再喝,先喝点茶,这壶太冷.”

  这动作其实是不经意的,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便做出了.白鹤仙没注意,哼哼了两声算作回答,然后又叫人继续把酒冰镇着.徐长卿端了那一小樽醉美人浅啜一口,想:这实在巧的……没有来由.

  她摸了摸那壶仍旧滚烫的白玉泉的温度,问道: “白姑娘也是听闻了玉龙剑的传闻才来的吗?”

  “能得到那把剑当然最好啦,不过没有也没关系,来凑个热闹,结识各方好友而已.”白鹤仙越喝眼睛越亮,双颊也只微微泛红了一些. “认识到鬼督邮,也算值了这趟了.”

提到这茬,徐长卿敲敲桌子,道:“还未曾问过,姑娘认识我?”

  白鹤仙自斟自饮,已然喝尽一壶白玉泉,这会儿双手托腮眉开眼笑,道:“嘻嘻,不告诉你.”
  方才出去买饭菜的店小二提着几个食盒回来,徐长卿端了菜出来摆开,酒菜俱全,白鹤仙执一双筷子,戳戳点点吃得飞快,于是连带着酒一壶一壶见底的也飞快,花酒果酒烧酒,皆一股脑儿入了她口.
徐长卿仍旧捧那一盏醉美人,看她饮酒饮得正欢快,思绪便随酒香一并荡开,去寻了当时羲和踏足的春水.
  ————
  “鬼督邮”这个称号,最初时背后的故事比它表面上看着的简单,并无什么可怕的志怪故事,也并非深藏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.
  中元节,长流江.
  双髻的孩童蹦跳着捧着河灯,小心翼翼放进河里;窈窕的姑娘点亮掌心小灯,轻推其顺流而下.河面倒映着万千灯火,河岸两边,执手的情人,提灯的稚子,叫卖的商贩,脸庞皆被火光映得暖黄.
  徐长卿盯着一盏河灯,正在等它顺流而下.
  那河灯折成玉簪花的模样,抽丝高挑的花蕊便是点亮的河灯蜡烛,小小的精致河灯在满河的灯里原本并不起眼,但若凝神一看,还是一眼就能发现这只别致的河灯,不知晓是何种温润玉色的纸,除却蜡烛上的火光,灯身的花也有微光,其最高的一根花蕊上立着一直扬颈的白鹤.
  小小的玉簪花灯夹在众多河灯之间,左碰一下,右碰一下.最终还是安安稳稳地飘到了徐长卿面前,她伸手一捞,小灯便上了岸.
徐长卿此时年纪尚小,还身穿月白的袍,在地上蹲了许久,蓝色衣角踩了淤泥,腰间拂尘一角落地也无暇去管,捧了河灯高高兴兴跑开,却突然被一群同样年龄的稚子蹦蹦跳跳拦住了路.
  “呀,‘别仙踪’也来掺和凡人的事儿啦?”其中一个小童笑嘻嘻地当先开口.
  “仙人拿的是谁人的花灯?我怎么不知晓修道还包括折花灯这一项?”另一个童子伸手,欲去拿她手里的河灯,徐长卿侧身一退,躲开后道:“与尔何干!”
  童子跳将起来,又道:“这花灯又不是你的,是你捞上来的,给我看看又何妨!你偷溜下山来,清远仙人要是知道了,看你怎么回去交代!”
  徐长卿不理,抱着花灯匆匆欲绕开,还有人再拦,她本就被说到了心头忧虑之处,又急又气,单手抱灯,右手一拍拂尘倒入手,扬手一挥拨开了那人的手.道:“竖子挡我?!”
  此时横来一扇,与拂尘相抵,徐长卿转腕,拂尘搭于臂弯,突然加入战局的小姑娘一身湘妃色,明艳照人,道:“好好的小道士,不去修道,来捞别人的河灯做什么?还为此与旁人大打出手?”
  徐长卿这时张口闭口还都是同龄人听得不怎么明白的话,从来说不过别人都只会动手开打,也因此惹了看不顺眼的小童几人,此时只道这也是个来拦路的,退一步拉开距离,问道:“姑娘何方人氏?拦我为何?”
  那畔拱手道:“白神农家仆而已,路过此处见诸位要大打出手,来管个闲事,并非有意拦你去路.小道长姓甚名何,为何与几位小童争执?”
  徐长卿手里空不出来,只微躬身作回礼,道:“鄙姓徐,名长卿.急着赶路,不愿耽搁,还望姑娘莫阻我.”
那小姑娘倒好说话,竟然真的没再阻拦,徐长卿绕过一行人匆匆而去,几个童子又急得跳脚,道:“姐姐怎么不拦着她!不问自取是为偷,她捞了旁人的河灯,便就这么走了么?”
  一身薄粉的小姑娘转转扇子,笑道:“父亲母亲未同你们讲过吗?在咱们这儿,捞了旁人的河灯,便是心生情愫的意思.嘻嘻,这小道长动凡心啦!”
  留下几个小童面面相觑,其中一个嘀嘀咕咕道:“什么‘别仙踪’,中元节来捞灯,这不是带鬼回家吗?还如此霸道,不知晓的哪能看出这是修道人,还以为是当地太守呢!”
  “对呀对呀,哪里是‘别仙踪’,分明是‘鬼督邮’!”
  徐长卿似乎听到了这一句,脚步微顿,而后更快的匆匆远离了此处.天色已晚,身后是长河灯火,面前是云天星辰,唯独怀里剩一盏玉簪花灯还抖着火光,于夏夜凉风中点了心口温热.
  长流河上游,原本在此处的白衣小姑娘早溜了个没影儿,那湘妃色的小侍女一跺脚,道:“怎么又骗我,自己跑了!”
  当夜,白家.
  “鹤仙小姐!你跑哪儿去了!”
  白小姑娘骨碌碌一转眼睛,一摊手道:“嗳呀,我看秀瑛去了好久都没回来,就自己先走了!”
  秀瑛更生气,道:“鹤仙小姐,你的花灯都被一个小道士捞走了,你怎么也不着急?”
  白姑娘比方才更无所谓地耸肩,道:“秀瑛,你看错啦,那分明是个小道姑.而且她捞走我花灯,关我什么事?暗恋本姑娘的人那不是遍地都是吗,急什么?”
  “……”秀瑛再跺脚,道:“小姐,你怎么说的出口的.厚颜!”
  “秀瑛,你胆子又大了!我哪里厚颜了,这不是实话么!”白鹤仙往榻上一倚,道:“快快快,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儿?”
  ————
  白鹤仙一个人收拾完了三壶白玉泉,一壶醉美人,还有一壶桃李春,脸庞红彤彤的,眼睛却更加明亮.徐长卿掏钱时她嘻嘻笑道:“你钱袋怎么在我手里呀?”
  果然,黑底白线绣着双面玉簪花的钱袋正在她手心.
  徐长卿不禁莞尔到:“姑娘好身手,我竟然丝毫未察觉.”
  白鹤仙又摇头,珠花上的瑶芳撞在一起,她道:“你没察觉,是因为你醉啦.”
  “的确不胜酒力,但是称不上醉.好了,既然要交钱,姑娘还是先把钱袋给我?”徐长卿探手去捉她手腕,白鹤仙灵巧躲开,嘻嘻一笑,晃了晃手里的钱袋:“不行,这个先不能给你.这一顿要我请你.”
  出了酒馆,已经天色渐暗了.
 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,白鹤仙突然扬首问道:“鬼督邮,你有没有兴趣陪我去剿匪呀?”
  徐长卿记起她提到,当今皇城外正有流寇一伙在为非作歹,说的应当就是那帮匪,于是问道:“现在?”
  “现在!”
  阴风聒耳,明月初升.月不黑风不高,但却非常适合杀人放火.
  两人同行,连伪装都懒得加,踏着落叶便入了深山.山顶有一点灯火通明,应当便是贼窝.
  白鹤仙蹦蹦跳跳,小扇子扇地飞快,倒不像是来剿匪的,更像是来山上看看风景、捉捉虫蝶赏赏花的,一身白衣在黑黢黢的林子里极其显眼.她悄悄斜着眼看了,什么是“横捉白玉柄塵尾,与手无分别”,可惜现在徐长卿拿的是墨玉的拂尘,看不到如是景象,她这么一看,却看到了拂尘柄上坠着的一朵玉簪花,于是又忍不住偷偷一笑.
  并行至山腰之上,迎面下来了一个赤膊大汉,腰间长刀一柄,见自山下上来了两个人,首先便怀疑身份不明,横刀身前问道:“二位来此,是敌是友?”
  白鹤仙言笑晏晏扇着风,道:“大哥,你看我面相,像不像好人?”
  对方道:“我说像,你就是了么?”
  “哈哈,大哥好会开玩笑呀,我本来就是好人.”白鹤仙扇子不动了,一反手,锐光自扇端迸出,翻腕横掷,再一扯指尖细线拉回来,利刃染了血,白鹤仙眉眼弯弯道:“可你是坏人呀.”
  那一掷,扇端利刃正中心口,这人断无生还可能了.眼见他死不瞑目倒下,徐长卿问道:“你如何得知他是流寇的?万一是路过的人呢?”
  白鹤仙噗嗤一笑,道:“小道长,你看好啦. 这里,他手腕刺青,是这伙流寇的标志.这里,他刀口锋利,刀刃薄了很多,一看就是手上常年沾血的人.还有这里,侧腰露出这么大一道疤,眉目狰狞戾气深重,便知他手上沾的血断不可能是牲畜的,必定是杀人成性之徒.”
  徐长卿蹲下来看,目光却停留在那死人脖子上细长的伤口上,似乎与记忆中的形状吻合,看了良久后点点头,道:“姑娘观察入微,佩服.”
  这座山鬼影重重,风一吹还有些手脚冰凉,想来是栽在此处的镖师商贾不少,留下了太多冤魂,才如此阴森诡异.
  两人继续前行,不久到了山顶.前方匪寨建的竟然有几分富丽堂皇,若不是在这荒山老林里,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藏匿的是一窝流寇,反而更像大富人家的院子.
  驻步稍停,徐长卿还在思考从何处下手,白鹤仙就已然从正门踏入了山寨.徐长卿连忙紧随其后,道:“…正面迎击,姑娘倒是磊落.”
  白鹤仙一摆手,道:“速战速决,说不定咱们还能赶上一趟晚上的花灯游呢.”
  她说话间,已然青锋出鞘,守门的两人惊叫都没来得及,就被抹了脖子,只看见练琼剑留下的两道雪白剑光.徐长卿不由心下惊叹:好身手!
  的确是好,她舞剑矫若游龙,实在不像传闻里仅仅是个神医的女儿,身法极快,所修的应当也是上乘的剑术.
  倒不如把惊鸿送与她,反而更衬得上“翩若惊鸿”之名.
  那畔白鹤仙一抖腕,刃上的血便顺锋而下,见徐长卿还未抽剑,又眉开眼笑问道:“怎么啦,鬼督邮?你名号这么可怕,难不成未曾动手杀过人么?”
  徐长卿于是抽剑出鞘,答道:“其实'鬼督邮'这称号,最初并非有那么多意思,只是因为我捞走了一盏花灯而已.”
  她换了一手攥着拂尘墨玉的柄,白鹤仙转眼,状似无意一笑问道:“我还以为所有修道的人要么穿象牙白的衣服,要么穿月白的衣服呢,好像要清一色白白蓝蓝才好看.”
  这句话大抵是在问徐长卿为何身穿皂袍,她于是笑答:“我以前穿月白的,不过容易脏,我自己又懒得洗而已.”
  白鹤仙稍有些怔愣,接着一笑,道:“说得好对!以后我也不想穿白衣服了.”
  两人谈笑自若,全然不似行走敌营,倒更像闲庭信步,都十分泰然自若.白鹤仙小扇子摇的欢快,一根白玉簪上的流苏随她蹦蹦跳跳作响,信步乱走,竟也没碰上几个人.
  溜了几圈终于逮到一个活人,徐长卿一甩拂尘先抽了个晕头转向,接着玉柄顶在心口,问道:“你们头目在哪里?”
  那被捏着命门的人先是惊恐了一霎,接着便挑着眉,笑容诡异道:“找人,不就全在你身后了吗?”
  ————
  “鬼督邮”这名号被坐实,是在徐长卿出师之后.
  话说有山名尧光,山有异兽猾褢,久不入世,一出山便带着长右一同,招来海啸水灾不说,之后徭役沉重,当地一片皆民不聊生.
  此地偏南,离皇城太过遥远,消息一去一回就不知道要多久,当地太守奢淫无度,只收钱不办事,毫不理会百姓叫苦连天、走投无路,当时怨声载道,真真一个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.
  而说徐长卿也在此时方入世,指尘剑刚刻了字,是清远散人赐的名,名为“惊鸿”,白玉管的拂尘往臂上一搭,别了山门欲入世除奸,前脚刚到尧光山,接着便听说了当地太守如此行事,当下便只身闯了太守府.
  “百姓疾苦,太守为何置之不理?”徐长卿臂挽着拂尘,站在堂中问道.
  “哈哈!侠士有些面生啊?”太守斜倚在榻上,手里一杯上乘的竹叶青,并未回答问题.
  “太守是不打算将赈灾的钱真正用的赈灾上了?”徐长卿立于原地还未动,第二句话已然将场面推到紧绷.
  忽然剑风飒起,太守府隐卫十二剑,剑剑出鞘,锋芒直露,指向场上欲动未动一人,徐长卿一牵拂尘,荡开周身剑芒,惊鸿出鞘直向座上太守,身后追至十二道剑气,一道拂尘于掌心回转一周尽数四两拨千斤的散匿而去.
  徐长卿意图明显,先取太守项上人头,再对付他养的十二个隐卫,惊鸿剑意凝于一点,全身已然呈直指一处的锐不可当之势,却不想那太守不紧不慌,徐长卿凝神细看——他不知何时怀里抱了个七八岁的孩子!
  他怀中幼子似乎入眠,将他身上要害正正好好挡了个严实,徐长卿要么收剑,要么一剑两人,百难之下,只得强行撤剑,方才直冲出去的力倒戈回来便排山倒海尽数反击在自己身上,后面紧追上的十二人又剑芒已至,仓促回身招架,本就因方才强行撤力而心神俱震,手脚有些迟缓,忽然腰侧冰凉,是那太守哈哈一笑,一剑过来刺偏了,只划破腰侧一寸深,前后为难,咬牙切齿一剑荡开面前纠缠十数人,接着反手抓走太守怀里的稚子,一剑入了他心口.
  又是剑气震荡,甩手拂尘去挡,却终究挡不住十二道剑芒,白玉的柄迸出轻微的碎裂之声,徐长卿入世前并未想过第一件事就能陷到如此进退两难之境,怒上心头,剑气如风,大有神挡杀神之势,却只是越怒越出纰漏,剑气刮出伤口,锋芒针对、短兵相接,锐声入耳.
  拂尘再挡了几下,从当中碎便成数十块,徐长卿隔空横拍,碎玉便破空而去,那畔并未反应过来的几个人便着了招,一鼓作气,剑携响风而至,血肉与利器相接,再有躯体沉重倒地的声音,剩下了四五人当下抽身撤退,不再恋战.
  身后的孩子早已醒了,这时突然开始哇哇大哭,边哭边吐,惊声尖叫:“杀人了!!!”
  “…我不是来杀你的.”
  孩子吓得惊叫,完全听不进去,徐长卿抖腕震掉了剑上的血,收剑入鞘,道:“小朋友,你看,我穿的是道袍,我真的是好人.”
  那边的孩子一连后退了十几步,声嘶力竭喊道:“你不是!你骗人!你分明一身是血,你…你别杀我,我…”
  “……”徐长卿垂首,摊开手来看,剑上手上身上尽是血,口中也漫了一股铁锈味,她啐一口在地上,喃喃道:“…怎么回事.”
  起初似乎不是这样计划的.
  这孩子估计未曾见过死人的场面,吓得怕了,却不知道他在太守府中究竟是什么身份.是娈童,年龄又太小,是孩子,又怎么会见她杀了太守并无仇恨只是恐惧?
  算了.
  茫然踏过地上倒着的几个人出门,那现在又如何呢?
  这个太守死了,钱还是不能送到每个灾民手里,谁会来接替这个太守?接替之后是否能清正廉洁,或是还是像刚才那个一样无度奢淫?
  这还是她第一次受挫.
  初秋风寒,徐长卿刚走出太守府正门便察觉了寒风瑟瑟,接着哗啦啦涌上来的、姗姗来迟的侍卫亮出的刀剑又十分晃眼.
  她仰起头,却看到了院中玉簪花开的正好.
  “——从今之后.”徐长卿深吸一口气,“我来替他管管这地方,直到灾荒得解,乐意谁来谁就来!”
  只要不忘记,入世是为众生解愁平险,坚守本心,如何都好.
  ————
  “——!”
  一回身,背后数十人横刀排开,金声锐利.再一回头,楼里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四五个人,脚步踏得慵懒,似乎是头目.
  斯情斯景,实在熟悉,好似多年以前也是如此,腹背受敌,力不从心.
  白鹤仙却不慌乱,嘻嘻一笑,素扇一拢,啪的合了起来,道:“总算玩够捉迷藏啦?”
  这才想起,如今并非孤身一身,纵然腹背受敌,也有个搭把手的人在身边.
  当先踏出来一人,着青衫腰长剑,眉目自盈阴柔之气,道:“原来是白神农后人白鹤仙啊,怎么,神医后人也来掺和江湖事了,要来我这里讨剑?”
  白鹤仙小扇子一转,道:“我本来就是江湖人,还不能觊觎一下你的玉龙剑吗?再说了,你既然都放出风声了,又遮遮掩掩不让别人知道在你手里,好玩儿吗?”
  来者也笑道:“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命觊觎它了.”
  白鹤仙冷哼一声,压低身子早已准备好了迎战,徐长卿转身当先打算与身后那四五个人速战速决,惊鸿剑至,出手对上数柄青锋,挑开再击,直刺命门.白鹤仙手里扇子舞得生风,乒乒乓乓击开数道剑芒,左手执剑横刺,力破万钧,血肉横飞.
  两方均是心怀着什么,因而显得所向披靡、势不可挡.
  白鹤仙那畔人多,对付起来也比较吃力,可另一边的人又十分难缠,徐长卿暂时抽不出身来去帮忙,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之中,她捕捉到一声并不属于男人的闷哼.
  徐长卿剑气骤乱,猛然扬声道:“白鹤仙!别忘了你说我们要去赶花灯游!”
  许久无言.
  这边转瞬便杀红了眼,迎着对方剑气挥剑对着心口而去,拂尘一挥挡了一部分,接着便以身为盾,横剑直冲去一剑换了三人性命.再退再进,重新投入战局,却成了是要以命换命的打法,剑剑朝命门而去,盏茶功夫,挂彩半身,却也终于抽身战局,折身反向奔去.
  白鹤仙素扇落了血,不知是他人的还是自己的,这边两人一道,果然要轻松许多,可对方也不算是善茬,车轮战打得脸不红心不跳,配玉龙剑的那人在一旁作壁上观,还不时抚掌:“哈哈,打得好啊,哎哟,怎么又伤了?啧啧,小美人落了疤可不好了!”
  白鹤仙呸道:“哪来的畜生在这儿停不住嘴了,姑奶奶赏你个耳光不知道能不能喂饱你?”
  徐长卿没来得及分心去看她是哪里伤了,剑气锐利,血肉横飞中,白鹤仙嘻嘻道:“鬼督邮,你醉啦.”
  夜风冰冷拂面来,才恍觉真的是冷.
  “…不胜酒力,醉你言语了.”
  抽剑,第五十三人.
  中途其实陆陆续续有胆小的想跑,却被那腰玉龙剑的人以斩首相逼逮了回来,在这第五十三个人也倒下之后,青衣男面色同他衣衫一般,咬牙切齿道:“白鹤仙,你哪里找的姘头,你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好剑,怎么为了玉龙不要命了吗?!…再见!后会有期!”
  随着他轻功拉开百米之远,剩下的人连面面相觑都没有,抓着刀就跑了.
  白鹤仙转过头,道:“哈哈,白忙活了,怎么办?”
  徐长卿摇头,收剑入鞘,对她敞开双手,道:“没事,累了就睡吧.”
  于是,白鹤仙长出一口气,一头就栽进了她怀里.
  再醒来,天已经完全黑了,白鹤仙一睁眼便是客栈的床顶,小腹右侧一剑之伤似乎已经裹好了,只是还有些疼.
  “鬼督邮?鬼督邮你在哪儿呀?”白小姑娘这会儿跳不起来,哎哎哟哟扶着床起身,低头一看,白衣已经不是上午那一身了,干干净净的换了新的.小扇子好好的别在腰上,练琼剑放在床头.
  桌上有温热的鱼汤,白鹤仙从床上下来,坐在桌边捧着碗,想:“刚受了大伤竟然留给我的是一碗鱼汤…算了算了,谅她应当不懂这个.”
 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,徐长卿也步进来,臂挽墨玉柄的拂尘,看上去全然没伤过的模样,进来见她醒了,道:“姑娘醒了?”
  白鹤仙见她这样便眉开眼笑,道:“小道长,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姑娘,你不是早就认识我了么?”
  徐长卿一下有些窘迫,道:“……姑娘错觉吧.”
  “错觉?”白鹤仙嘻嘻笑道:“那我来想想,小时候你捞走的花灯,后来绣在钱袋上的玉簪花和拂尘柄上玉簪花吊坠,难道都是巧合吗?”
  “……”徐长卿无言半晌,继而笑道:“我怎么忘了,姑娘眼力最好.”
  “我何止眼力好呀,我还眼光好.”白鹤仙抄起小扇子猛扇,道:“我看这位道姑姐姐清秀通雅,与我天造地设,不知道有没有意向与我共结秦晋之好呀?”
  “……当真?”
  白鹤仙拍着胸口,道:“哪儿还能有假!”
  ————
  当月第二旬.
  说到底水灾是由于那名为长右的精怪而来的,这怪物要么回到长右山里,要么死,才能解决如今的问题.
  于是倒提惊鸿,新上任不久的督邮便重操旧业——斩妖除魔.
  说来修道之人,所做的事无非就是这些,徐长卿也不过由于机缘巧合,才突然挑了这县令的活儿.总不能来到这里,问题解决到一半撒手不干了吧?
  惹祸上身,哎.
  长右山脚,树影婆娑,长风入林、惊鸟腾空,一四耳猿猴正趴在地上睡觉.惊鸿剑隔鞘戳上了长右的脖子,徐长卿道:“为何突然出来为非作歹?”
  长右被戳醒后正欲暴起,却被剑鞘摁着脖颈压回地上,“想死还是回去安分守己?”
  这怪物张嘴却可以口吐人言,它转了转眼睛,道:“我安分这么多年,有奖励吗?”
  徐长卿一时哭笑不得,又有些恼,道:“那你是选死了?”
  长右四只耳朵一齐动了一下,声音骤然变调:“有本事你来啊!”
  身后风声忽起,利斧劈木的声音在耳边骤响,下意识侧身拂尘横挡,也做好了左臂落个疤的准备,可遮天日的一道巨大身影突然在身后就落下了,并没有来得及扑到她身上.
  徐长卿想:“怎么又是前后夹击,无不无聊.”
  懒得再废话,惊鸿出鞘便一剑封喉,四耳的猿猴蹬了蹬脚,也死了.
  让百姓于水火之中的两个怪物,竟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.
  徐长卿转身去看背后的怪物,长剑一条,长得像人,身有鬃毛,是猾褢.猾褢后颈上有两三个刀口在汩汩流血,血是绿的,不知是中毒还是本身猾褢的血就是这个颜色.刀口细长,似乎是什么薄刃留下的.
  徐长卿起身,对空山一拱手道:“多谢朋友出手相救!”
  似有银铃笑声入耳,随风而逝.
  当日,涝灾止,徭役减,以赈灾银两自他处购得米粮分发于灾民,约一月后,重建已了结了一半.
  此时,不知从何处传开了徐长卿曾有绰号“鬼督邮”,江湖人多事忙,原本不会知晓这么一个无名小卒,不过下山后立刻插手俗事、还去杀了县令取而代之了两个月的道士,实在称得上一时谈资笑柄.但当洪灾真的转眼便被治理之后,“鬼督邮”一称号也在江湖风口浪尖上站了许久,一时间,又成谈资.
  “秀瑛!!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这么好玩儿呀!!”
  ————
  徐长卿蹲下身,将一盏玉簪花河灯放进河里,与其他众多河灯汇入同流.接着转首问道:“有什么愿望吗?”
  “有呀有呀!”白鹤仙使劲点头,接着双手攥在胸口默然许久许了个愿.
  “是什么愿望?”
  “不告诉你!说了就不灵啦.”白鹤仙一吐舌头,嘻嘻哈哈转身,一蹦三跳没入人群.徐长卿跟在她右侧,后一抖拂尘挡在她前方.
  “身上还有伤,别跳裂了.”徐长卿低头,小姑娘眨眨眼睛冲她笑,遂没好气道:“笑什么?…方才你没答我时,真要被你吓死了.”
  白鹤仙于是挥着小扇子试图换个话题,却突然想到什么,问道:“你后来怎么突然把那边几个都解决的?”
  “……”徐长卿道:“我也不告诉你.”
  白鹤仙于是一跺脚,道:“那你好好包扎了吗?”
  “不然怎么生龙活虎站在这里的?”徐长卿掩袖轻咳一声,道:“你方才许的什么愿望,说不定有我可以帮你的.那把剑也不是问题.”
  “那你要帮我实现哦?说好啦?”徐长卿点点头,白鹤仙欢呼一声道:“我要吃芸豆糕,云梦缠花肉,樱桃肉,翠玉娇耳,糯米鸡圆,糯米凉糕,要喝桃李春,清君醉,白玉泉,银花雕…哎?你刚说了答应我的!”
  “…好,等你伤好了就去.”
  “真的呀?看不出来道姑姐姐很有钱哦?”
  “养你还养得起.”
  “我本来就不是很能吃的!”
  “……”
  ——End.——
  注:河灯多作花形,姑妄称之花灯,实则有别于提在手里的花灯.并非笔误.
  至于道姑道长前后有出入这里,完全是想让白小姑娘随口乱叫着好玩儿,所以改的不一样了.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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